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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0 章 焚京 (一)(1 / 1)

翌日清晨,当朦胧晨光唤醒风临时,子徽仪已经梳洗完毕了。

他少有起得比风临早,通常是天没亮时风临就起身,低头看会儿还在睡的他,摸摸他的头发,悄然踏着晨雾离去。因而今天睁眼没看到他时,风临略感意外。

掀开床帐,风临踩鞋下床,望见子徽仪独自坐在窗边,很安静。

他仍是美丽的,莹肤凝脂,乌发水目,人亦按时吃饭用药,手上的伤每天都在愈合,可风临总无端觉得,他像一朵将要枯萎的花。

他倚在窗边,双目望着外面,清亮的晨光落在他脸上,也像夕阳。

风临觉得心悸。

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损耗他的生命。

因为看不到,摸不到头绪,所以她心慌。因这股莫名心慌进生出焦躁,只一眼便让她心不安。风临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但这股心慌总也压不下去。

她总有一种感觉,且随着相处越久,越强烈。

这个人,就算她拽到身边,拘在眼前,好像也留不住。

“殿下,您醒了。”

少年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风临略慌忙抬头看他,见子徽仪从椅上起身走过来。

他没打扮什么,乌黑长发仅以一枚木簪略挽,余发顺滑垂在背后,一身素色丝袍被他穿得飘逸非常,殿内明明无风,可他走来那几步,如行在云端。

风临静止原地,看着他慢慢走到面前。子徽仪伸手缓缓牵起她的手,美如清兰的脸微微靠近,于她耳边轻语:“殿下晨安。”

耳畔轻语如微风,字字入心。风临未想还会听见他这一句话,宛如回到宫中岁月,回忆翻涌,百感交集。

子徽仪说完便直起身松开手,垂眸颔首,像是自嘲笑了下:“自来此,这还是我第一次得问殿下晨安。”

风临声调变得很温柔:“今天怎起的这么早?”

子徽仪道:“您说梦话了。”

“我?”

“嗯。”子徽仪轻声说,“您在睡梦中说:‘别打宁歆。’说了很多遍,我听到,就醒了。”

“哦……”风临心绪猛沉,声音不觉低落,“是么,对不住了。”

话后有片刻停默,二人正相视无话时,寒江叩门入殿,禀告:“殿下,宫里来人了。是咱们宫里的孟宫令,说……来寻公子的。”

子徽仪手指一紧,面上镇定站着。风临听罢没说话,回头看了眼他,慢慢笑了:“一起去看看吧。”

及至前府,诸人礼毕,孟宫令上前对风临、子徽仪道:“自公子与殿下再结良姻后,皇夫殿下事事关切,近来殿下总想着公子与府内没个得力人,这几日亲自从栖梧宫宫人中挑选,终于选了位聪颖的宫人,于内侍省过了门路,命我来带来侍奉公子。”

寒江与平康不约而同暗看向风临,风临在微笑静看,没有言语。

说罢孟宫令微微转头:“来见过殿下、公子。”

随其话音落,后方一位年轻女子走上前来,对着二人深行一礼。

女子看着二十左右,穿着身宫女装,发髻整整齐齐挽起,青眉秀面,直鼻淡唇,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身前执着,哪里看着都沉沉稳稳,唯一双眼睛蕴着健光。

风临面带淡笑地看着,子徽仪见她似乎没有接话的意思,赶忙自己开口:“这位内官如何称呼?”

女子规矩地低眉:“皇夫殿下说,今后既侍奉公子,从前的名字便不必再用,今由公子新起,起的什么,往后奴便叫什么。”

一番话说完,子徽仪、寒江、平康几人皆微愣。

话中意他们怎会听不明白,正因如此,子徽仪才显得犹豫。

众皆暗暗看向风临,子徽仪亦小心地望她,这女子既是皇夫赐来襄助子徽仪的,那么肯定要入王府,而这必得得到风临同意。

觉察目光,风临回看子徽仪,笑道:“瞧孤做什么?既是父亲予你,收下便是。”

孟宫令亦对他笑着点头,他也不可再扭捏,便道:“蒙皇夫厚爱,我敬承仁恩,劳请内官身旁教导。殿下允我为内官改名,我却不能不问一句前名。”

女子这才答:“皇夫所赐旧名为‘明非’。”

“明非。”子徽仪念了一遍,若有所思,微笑道,“殿下赐名极好,我想不必改。”

“那就别改了。”风临在旁微笑开口,“寒江,把这位明非姑娘好生安置。父亲让她照顾徽仪,那就把她安排在映辉殿附近吧。”

寒江暗与平康对视一眼,上前行礼:“是,殿下。”

一番客套寒暄后,府内人送宫内诸人离去。待人走后,众折返时,风临忽走到平康身侧,避开旁人,低声唤:“平康。”

他立刻近前附耳,听见风临低语:“日后若那个明非要往府外去,你闭只眼。”

平康神情微顿,点头道:“好。”

二人私语罢,风临复上前去,略说了去要出门,吩咐人套车,便与子徽仪分别。

走前,她微笑着看了子徽仪一眼,当着众人面,抬手轻抚他脸颊,注视片刻,后转身离去。

子徽仪站在原处,头虽低下,脸颊被触碰的位置仍隐隐刺痛。她转身时带起一缕微风,他尽管心乱,却仍能闻到那一点点苦涩的味道。

其实今晨,他没有听到梦话。

子徽仪在天蒙蒙亮时睁开眼,只为做一件早就想求证的事。在昏暗的床帐中,伴着风临沉睡的呼吸,他悄悄地用手指捻住她的后衣领,缓慢向上提,靠近看去,顺着衣衫与后颈的空隙,子徽仪看到了她脊背上一层又一层的包扎。

果然啊。

心内叹息,子徽仪合目按下昨夜思绪,再睁眼时,目中浓波深涌,他悄无声息回首,于风临背后静静注视,眼里有痛,也有无可诉说的落寞悲戚。

其实早就猜到了。

殿下,想要盖住您身上的药味,只燃香佩香囊是压不住的,得熏衣。

-

来到相府,风临与子敏文并不废话,直接屏退旁人,于室中私谈。

风临坐在她对面问:“你不回州府无碍吗?”

子敏文正色道:“殿下还不知,昨夜御中有了新变,旨意大约这两日就会下发。”

风临立刻抬眼。

“昨日皇城死了人,都是出身旧东宫,又刚在孝陵闹了一出,这时被处死在皇城前,朝野焉能不震?”

子敏文微叹一声,语气复杂:“陛下许是真气急了,竟让内卫动刀,把人活活砍死在宫道上,唉……死的两个出身虽然不高,可到底也是有正经功名的,死前身上又没背罪名,还是举着血字,明面为先太女鸣冤的,竟血溅宫道,这……这谁来了也不好收场啊!”

“母亲昨天回来特意告诉我,说这事在朝中的影响远比我猜想的还要大,叫我务必约束下属,这时节态度绝对不可以摇摆含糊。殿下,我猜想要有大议了。”

风临未言语,只眼眸中暗涛翻涌。

子敏文道:“旧属为女儿鸣冤,却被母亲处死,这不好圆说,事后陛下大约也反应过来了,在紫宸殿与我母亲说了很久的话。我母亲说,陛下决定近两日便行孝陵大祭,以平沸议。”

“若孝陵有祭,我便不必急于回州府了。”

话里不知哪处触到风临,引得她嗤笑一声。片刻后,她才道:“这时候她又不顾忌外使了。”

“总有个轻重缓急。”子敏文压低声音道,“我也同殿下说一声,慕霁空怕是要有麻烦了。”

风临眸光几度扑朔,沉声道:“无论什么麻烦,也只有全力助她。”

话说的干脆,但她心里并不轻松。近来朝中事端频生,实乃起乱之相。她回来的确是要报仇的,但私心并不希望国朝乱,极力约束,预想在可控范围内争斗,可近来细思,风临隐隐觉得各方走向都有些失控,宛如千百只无形手胡乱推搡着云中高楼。

她觉得眼前好似立着棵生虫烂洞的树,不动还可以站立,若轻轻一推,它便尖叫着带万千枝叶折倒,至于倒向哪个方向,就不是人可以预料的。砸死谁,也就只能算倒霉。

忧心起,她不禁皱眉。要不要设法把父亲与弟弟、徽仪三人送去京外待一段日子,可这三人身份都太特殊了,如何做……

风临都没察觉自己叹了口气,问:“刘家费劲把孔俞弄来,怎的没了动静?你家可知消息?”

子敏文严肃道:“我正要说与殿下,我母亲今日去内狱了。”

“丞相去内狱做什么?”

“奉陛下圣意,与张世美、孟雁,江渝水三位大人,共审孔俞。”

子敏文盯着她,沉声强调:“殿下,是密审。”

-

灯烛幽明。

内狱暗堂内,子丞相与张世美几位重臣一列而坐,各个面色凝重,在她们桌案的前方,地面中央,重铐铁镣层层锁着一个人。

那人已憔悴得不成样,皮肉堆在那,仅剩个人形。

面前审问者有三人与她旧年相识,此刻见她狼狈模样,却都无半分同情。

张世美道:“你一个奔逃之犬,而今能劳动丞相与中书省、尚书省的大人,也算很有体面了。”

忽有一肃音传来,在这方寸之地,有如拘魂之音:“逆犯孔俞,抬起头来。”

幽不见的暗堂如阴曹地府的阴堂,而子丞相如为慑魂镇府的阎王,一家性命,子孙生死皆系于她一念之间,她手中空无一物,可兀地拍下,却似握着判官笔一般,击桌巨响在昏暗中犹如惊雷,直将孔俞的脸惊得惨白。

笼中禽犹可做困兽之斗,而被铁链套锁住的人,却只能沦为丧失尊严的待宰皮肉。

张世美看着孔俞惶惶模样心感微诧,虽说孔俞本就不是甚刚烈的人,但好歹也是有胆作乱的混账,怎的牢里滚一圈就成了这幅模样?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们到来前,子丞相提前来了一时辰,吩咐狱吏刑吏搬出刑具,坐在牢中,亲眼看着她们把孔俞细细地磨了一遍。

皮,骨,肉,一处不落。等到三位大人及书吏到来时,这人已经磨得毫无心气了。

是以子丞相此时一拍桌,地上孔俞霎时想起方才求死不得的痛苦,浑身伤口都似被人泼了油,赶忙战栗着把脸抬得高高的,满脸汗珠脏血道:“是、是……”

子丞相表情比平日更加肃冷,显得可怖:“孔俞,你应当知道我们今日来是为什么。”

“知道、知道……”孔俞浑身受剧痛与战栗折磨,以一种趴不似趴,跪不似跪的奇怪姿势待在地上,颤声道,“我什么都说!”

“那就讲。把宣文十六年的事,原原本本讲来。想必你也知道王钥在我们手上,你胆敢有半句欺瞒——”

“绝不会!”孔俞慌张摇头,干巴巴开口,“那时太女、呃先太女,先太女去巡军,我们都慌了神。”

孔俞太过紧张,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起先、起先是不紧张的,不太紧张,但后来,先太女到了营里后没几天,悄悄暗访了西营。”

“西营有什么?”

孔俞的表情忽变得奇怪,像是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把她五官都拧得微微扭曲,她张口,很缓慢地说:“西营里,什么也没有。”

张世美道:“没有是什么意思?”

孔俞道:“没有就是,没有……忍山飞骑西大营,那里,没有多少兵……”

她话音太低太微,犹似蛛丝浮动在空中,等四人听进耳里,思虑着过了一遍才明白她说了句多骇人的话。

子丞相沉声道:“你们把虚报的人头全都划到西大营里去了?”

兵部侍郎江渝水此时突然问:“你们在西大营虚报了多少人?”

孔俞似被惊了下,如受吓的兔子猛地转看她,脸色由黑转白,再转灰,半天才挤出一个回答,细若蚊鸣。

子丞相道:“高声些。”

“大约……七八千人……”

张世美陡然瞪大眼:“什么?那不就是近万人!近万人的军资,连年累月将是多少,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孔俞瑟缩了下。

江渝水此时又问:“西大营不可能全无兵员,平素总要有人活动遮掩的。你们在那里实有多少人,往朝廷报的又是多少人,讲清楚。”

孔俞将开口,子丞相忽悠悠道:“别扯些大约、记不清一类含糊的词,你若记不清,自有人帮你回忆。”

孔俞咽喉干涩:“报给上面,总要有万数,兼之后勤马厮伙夫军匠,总不能低于一万两千人……”

江渝水道:“宣文十六年,西大营实有多少人?”

“应有,应有两千多吧……”

张世美惊讶:“如此算来,你们岂不是虚报近万人!”

江渝水双目冷亮地注视她:“也就是说,你们旧年与王勤申报募兵所扩之‘新营’,实际根本不存在。”

话音一落,孔俞浑身冒起冷汗,躲了八年的话,终于还是没能躲过。按说她已没了脸,可她此时当真想寻个地缝掩面钻进去。

子丞相冷声发问:“你们还有多少个西大营?”

“没、没……没了!”

张世美暗看身侧一眼,严肃指着孔俞道:“继续讲!”

“是……”孔俞僵硬地动了下身子,大堆铁链发出刺耳声音,她缓慢地讲,“那天晚上,也就是发现先太女去了西大营的那天夜里,我和王勤都慌了神。营地不同于账目、文书,去了望一眼,查一番,便什么都藏不住了……”

“我们一直瞒着掩着,没与她们姐妹提西营,可先太女却去了,没与我们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们便知,瞒不住了……”

时至今日,孔俞说到此处时额前仍渗出大汗珠:“吃空饷,假人头,是大罪……尤其落在军营里,那是、那是全家死绝的罪……”

“陛下龙威我是清楚的,不作谎,那时我真怕了。一想到满门都可能被斩,我的手脚就不住发抖……”

孔俞直着眼干咽了下,声音极为沙哑:“正当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爹娘孩子时,王勤说话了……她,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我,告诉我只有这一条路了。”

孟雁问:“是谁的信,上面写了什么?”

“她说,那是珣王的信。”

四下人神色皆有微变,张世美微诧,随即敛掩,孟雁蹙眉不语,江渝水目光投来,忽变得冷亮,而子丞相威压愈重,微眯双目,幽深地注视她。

孔俞干列沙哑的声音刮过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信上写,珣王她,知道我们这的弯绕,也听说先太女和定安王要来的消息。她很了解陛下,说这是陛下起疑心了,必然不会放过我们……她称仰慕王勤挺久,想结交,愿意帮我们化险为夷,解决这个麻烦。”

“后面的话,信上没写,是王勤告诉我的。”

“当时我六神无主,看完信,如抓着救星,忙问王勤什么法子能脱险,她见我意松动,这才开口。我也这才知道,原来她早已与边南的珣王有接触了。”

“在得知皇女来忍山的消息后,王勤就立刻回了珣王的信,对方派了人与她商议,只给她支了一个法子……”

孔俞缓慢抬起头颅,两只浑浊的眼,黑乌乌望向前方四人。

“把太女杀了,不就没人告发此事了吗。”

三人具震,唯子丞相面色无改,暗于袖中一点点握起了拳。

孔俞喃喃道:“王勤说既然太女无法收买,不如除掉,除了她,这里也不会有人冒头。珣王有人能助我们,陈武卒早就到了州府,可以伪装成匪寇动手。而附近州府也大都与我们关系匪浅,不必忧心善后。若能蒙混过去自然大吉,若不能,我们也得了逃命的时间,总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孔俞讲着,脸色忽然变得很灰败:“太骇人了,杀太女……这话太吓人……可我们,我们当时也是逼得没路了……我不想走到这一步,杀储君!我真不想!我是抱着乞命的态度去寻太女的,那晚我跑去求她,我扑通跪在她面前,对她说,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日后我必定当牛做马报她的恩!”

“可你们猜,她是怎么回答我的?”

孔俞瞪大眼睛,用难描的表情颤声道:“她把我扶起来,说,她不知道我为何如此,让我快不要这般。我说她去了西营,她说她是去了,但只是略转一圈,天太黑,她在外头看了眼就回来了。然后,她居然还反问我怎么了?”

孔俞惨笑:“装作不知……不愿翻脸,也不想答应,就装没发现……哈哈……我明白,她绝无可能放过我们了。”

孔俞露出痛苦的表情,抬起被镣铐铐住的手,艰难捂住脸道:“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可被逼得没办法了,我还有孩子……让她们回去,我们全都得死……”

自踏入此地,子丞相一直沉稳,可刚刚孔俞的话正刺她心中某处,子丞相面色陡变,几次压制不能成,突然怒击桌而起,指着她陡然高喝:“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呢?!”

“你竟敢在我的面前讲这种话,作这伪慈伪爱之态——”子丞相怒不可遏,某瞬竟想将她刺死在此,杀意自破音的吼声中溢泄,在场所有人都听到她深掩数年的恨意。

“我的侄女死不瞑目!孔俞,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死不瞑目!”

子丞相走出桌后,一步一步来到孔俞面前:“那一年的夜半,我走进东宫,看到一具冒着寒气的黑棺,和一只伸向夜空的手。在棺的旁边,跪着我瞧不出死活的小侄女,站着我吐了血的哥哥。

我挪过去,挪到近前,看到棺里的脸——那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我还没从那张惨白的脸上收回神智,便又亲眼看到我的儿子撞死在东宫柱前。”

子丞相抓住孔俞的脖子,说:“你知不知那是多大的一声响?”

孔俞惊恐地看着她。

子丞相道:“这些年我一刻都没有忘记那夜惨状,我告诉你一日都没有!那一夜,我失去了侄女,失去了多年辅佐的储君,我失去了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那是我的孩子,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孔俞!这都是你们害的!!”

沾了人命的恨意何等浓烈,只要稍一出口,便根本不能抑制,子丞相几十年为官养气功夫在此刻尽弃,一双手扼住孔俞脖颈,恨然收紧,此瞬她满眼满心都是孩子们遗容,痛几欲将人活吞下去,某个瞬间,居然像抛诸一切不顾,欲将人活活掐死在面前。

感受到索命的力道,孔俞惊慌挣扎起来,身上锁链被带得哗哗响,后方人觉察不对赶忙奔来,拉开子丞相道:“丞相冷静!”

“丞相大人!万万不可啊!”

张世美入朝几十年,从未见过子丞相如此失态,大为震惊。江渝水年纪轻些,暗觉不妙后立刻冲上前分开二人,将子丞相拉回桌后,行礼道:“下官冒犯丞相。”

堂内惊疑未定,连堂外的守卫也迟疑要不要入内,此时子丞相忽然面色尽改,在众目之下恢复稳重,抬手理了衣袖,踱步回座道:“方才让各位见笑了,容请见谅。审问未完,来,我们继续。”

三人心思各异,却都默契地回座,不再对方才插曲多言。

地上孔俞惊魂未定,瑟缩地跪在那,子丞相坐在椅上,突然敲了敲桌子,语气森然道:“我说,继续。”

“第二天……”孔俞立刻张开干裂的嘴,“第二天,太女就带着人走了,没有通知我们任何人。王勤赶来寻我,我们决定动手。”

“根据她们的车程,我们猜想当晚她们怕是要在吴城附近歇脚,于是立刻派人快马赶到祺县打好招呼,告诉她们今晚无论有何动静,都不许开门查问。”

“尔后,王勤带人与珣王的人汇合,我们,我们快马赶路,早早于祺县前的道路上埋伏……”

往事随着讲述件件浮现眼前,许是她也受不了那个血腥的夜,那句话说完后,孔俞压力如山,声音发抖,竟有些崩溃的迹象:“她说到时把事都推到东夷、南陈身上就好,我们是这样想的……都说得天衣无缝,万无一失……全没用啊!”

大颗眼泪从眼眶中淌出,把她脏污的面划得混乱破碎,她道:“一开始真没想贪那么多,就想吃一两个人头的空饷,贴补家用……可没想到,得了银子,就想挥霍,渐渐的,两个人头的饷就不够了,再后来,娘要吃药,家里要盖房,孩子要念好书塾……贪得越来越多,记在我名下的人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等到我觉察不对时,已经站在悬崖边了……”

孔俞崩溃地趴在地上,放声嚎啕:“回不了头啦!!”

凄惨沙哑的嚎啕响彻暗堂,戴镣铐的人哭得悔不当初,然子丞相没有分毫同情,她隐咬着后牙,压抑着道:“你的泪,留到来日再流吧。现在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的账目上,有没有朝中三品以上官员?”

张世美忽道:“有没有刘姓人?”子丞相微顿,蹙眉看了她一眼。

孔俞抹着老泪道:“没有,若问三品以上的,倒有两个……只是你们账目上不会找到她的名字。她们都是派别人来操持的。”

子丞相道:“账目上她们总得有个假名、伪牌来挂一笔,不然你们不可能放心。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孔俞老泪纵横,合目说出四个字:“沈记铁行。”

在场人皆变面色。

子丞相面色阴沉,缓缓站起身,道:“上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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