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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6 章 焚京 (七)(1 / 1)

自离映辉殿后,风临未有停留,直奔文轩阁。自北疆来的人已近五百,都伏藏于邻州,人数多了,行动便要谨慎再谨慎,她须得日日关心,力求安置妥帖。

信路勉强恢复后,北军的密信也送了来。风临看了最近一封,漠庭倒算安分,但北地民众不安、军中多有忧言倒是大事。对于荣恒恩,秦老将军一句带过,告诉还活着就是了。

风临皱眉看完,拿笔蘸墨,提笔第一句:“严纪镇议,勿误耕战。”

左手吭哧吭哧写完八个字,她突然顿住,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

她居然愿写字了?

风临像是确认般再去看笔下,尽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但确确实实是她主动书写下的。风临复杂地望着,心中五味杂陈,她也不解缘由,坐了一会儿,眼前倏尔晃过他身上那一片墨痕,立时愣住,久久难平。

令她愿再提笔的并非艳色,而是,得到她如此歪拙之字,也满心珍视、红脸留存的他。

那样烂的笔墨,却还有人将之视为珍宝,小心裹藏不愿洗去,只因是她写的。

酸苦甜涩一齐涌来,风临望着左手,露出点不甘又释然的笑。

磨难夺走她太多,她对所失耿耿于怀,福祸从来并行,若非手伤,不得已拙书,她又怎知晓世间还有这样一份心意,如此想着,她居然稍稍放下了。重新提笔,她自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今晚,或可让他教我练字。

然心绪稍霁,便有属下赶来递上事关宁家的消息。风临越听脸色越沉,预感此案恐怕难以见明,双眉紧锁。

心内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宁歆受苦的面容,与她在北疆相伴那几年数不清的夜晚下,对自己含泪痛苦地哭愿,那一声声带泪水的期盼和渴望,与她身上的疤痕、受刑的伤口、铐在手腕上滴血的镣铐,种种画面一齐涌上来。

风临耳边回响宁歆哽咽的声音:“我想要全天下都知道,我家是冤枉的。”心中烧灼难当。

挚友哽言与她的念头来回相撞,风临在座上沉默许久,倏尔起身向外。

带着人一路无话,她来到宁韶的住处。

近来宁韶总莫名心神不宁,夜夜心悸难以安睡,人憔悴许多。见风临到访,他微感惊讶,起身接迎道:“殿下今日怎会……”

风临示意他坐,二人于正厅坐定。她道:“近来事忙,未曾关问公子,今得空便来看看。公子瞧着憔悴了些,可是不适?”

宁韶笑笑,只说是昨夜睡得不安稳,略了过去。风临面上没问,暗里留心下来。如此聊了一会儿,风临状似闲聊道:“近来有件事烦恼数日,不得解法,唉……”

宁韶道:“是何事,殿下若不嫌,不妨说与我一同参详?”

风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罢,说与公子听听。孤有位属下,年前患了病未愈,近来她家中出事,家里人为她思虑,都决意瞒着她,也托孤缄口。但这一瞒恐将错过大事,她怕要留下遗憾。”

“孤一直想,旁人为她好所打算的,未必是她真心想要的,若自作决定,误了她而留下遗憾,日后她恐怕会怨孤。”

“但她久病未愈也是事实,告诉她恐令不安,两难啊……正巧今日来此,孤想请教公子,若是你,你告不告诉她?”

宁韶莫名不安起来,回道:“这事当真为难,前有亲属嘱托,后又牵挂着她的心,左右都不对,左右都为难……但若我是那人,定希望您告诉我一切。瞒着,只会徒留遗憾。”

风临凤眸盯了他会儿,复而抬手屏退所有侍从亲随。

见状,宁韶心内一颗大石头轰然砸下,他的声音突然抖起来,好像预料到什么,字字溃散道:“是我……是我,对不对?”

“宁公子。”风临开口了,严肃认真,“你的二姐,你的父母现下都在京中。”

宁韶仿佛早有预料,一张脸霎时褪去颜色,人几乎瘫坐在椅上,“他们……要死了吗……”

“没有。孤也绝不会让它有。”

宁韶如得释,喘了一大口气。

风临道:“他们为翻宁家的案子而来,但结局恐不大好。几日后就结案,你的父母大约要遣返流放地。宁安愉……不知。”

宁韶再开口眼中已有泪:“殿下是要我去送他们吗?”

“不。”风临直视他,一字一句道,“孤是想要你一个回答。”

“孤忍耐至今,只是因为知道,八年来她心中渴望的是一场平反,一场让天下皆知她宁氏是被冤枉的平反,而这只有借助国朝律法才能做到。”

风临牙关隐隐颤抖:“这是宁歆八年来苦熬的唯一心愿,不公的世事已经从她身上夺走太多,她已被迫屈从太多,身为朋友,孤要助她,而非扭曲她所求。孤必须尊重她的意愿。”

她将“必须尊重”四字咬得极重,就像也在以此说服克制自己。

“所以孤陪伴她,以伸冤求告的方式努力,但现在孤发现这并不能成全她,那么,孤是否该遵从自己的想法,抛舍过程,只求结果。而这结果未必是她与你最想要的。”

“这个问题孤不仅要去问她,也要问你。你也是宁家的人,孤必须询问你的意见。”

风临双眼凛亮看向他:“宁公子,无非议但恐不成,与成但或受非议,你选哪个?”

宁韶深深合目,两大颗泪滚落:“我……只要他们活。”

风临注视着他,缓缓站起身,“孤明白了。”

“宁将军离京时,你要去送么?”

宁韶听见那声宁将军,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淌下,他泣不成声道:“我要去……”

“好,孤让李思悟带你去。”说完,风临带着与入屋时截然不同的气场,大步踏出门。

-

文昌公爵府内,刑部尚书廉如镜登门求见柳尚书。

及见面,廉如镜对柳忠道:“婆母,眼下势头不好,那两个案子把我们要拖累了,眼下物议如沸啊!先前那群学子不知听谁挑拨,现在把怒火都冲我们来了!”

柳忠面上作关切焦急状回应,心中却在盘算这个儿媳还要不要保。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对她们很重要,若是顶替,该换何人呢……

正想着,又听到廉如镜焦急道:“婆母,孝陵哭陵那事还压在头顶呢!圣上弄死了那几个旧属官,为了说出去有个体面,要我们给置加个罪名,天尊哟……这要做了,会被那些东宫旧臣、文士百姓戳脊梁骨戳死的!我要如何是好?”

柳忠随口敷衍:“有何值得急的?你们那不是还有个慕归雨么,只管丢给她去。”

廉如镜道:“婆母,她怎会——”

“她会。”柳忠打断道,“她要想保住那顶官帽,眼下就挑不得香的臭的。静王的差事她不是也接下了么?”

“只管丢给她罢,她好用着呢。”

廉如镜稍稍安心,但也仅仅只安了一点点,立刻又焦急起来:“婆母,可余下的……”

柳忠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作为一个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臣,她做事不纠缠于皮面,而是直奔根结——眼下局面的根结在哪?亲王。

先前她们一直克制,避风远观,那时因有净王风和在。净王地位日升,眼见明途在前,她们犯不上搅进定安王与缙王的争斗中,坐山观虎斗,她们只消暂吃小亏,便是渔翁得利的好局面。

然而未想事态几度陡转,到了现在,别人打上门来,再躲下去就是愚蠢了。只是柳忠即便要还击,也不会冲着那些小兵小将,要做就直接对要害下手。

柳忠看向廉如镜,肃整的脸上露出一点夹杂碎冰的笑,语气和缓,却不容置疑:“好了。我已做了安排,你自回去静候。”

“婆母……”

“退下吧,我乏了。”

-

大逆罪人风希音伏诛,其夫族也将遭刑戮。杨氏一族不过某地方富商,也无什么人求情,但其族内有一位男子的处置,却引得几位朝臣讨论,最终定夺不下,上呈武皇裁决。

若问原因,只因那男子的妻子是朝中大臣,慕归雨。

“陛下,臣以为慕大人之夫杨友蘅,虽已出嫁,但既承姓氏,往来不断,清白难定。谁敢断言他无半点牵涉?若往深了想,丈夫行事,妻子又焉能不知,慕大人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当真耐人琢磨。”

待一人说完,另一人随即上前一步,行礼对武皇道:“陛下,臣持别见。据臣查问,杨友蘅其家乃是罪人杨氏远亲,间隔两辈,素日交际甚浅,杨友蘅自出嫁后更鲜有联系。慕大人朝中奉职多年,若要问责,须得有实据弹劾,凭猜想推罪,既失法理,也伤臣心。且,重刑不涉外嫁男,自古便有。臣以为在室之男,从父母罪。既醮之夫,从妻家之罚。”[1]

两方各执一词,各有道理,但实际上,罚与不罚不在她们谁更有理,而在武皇一念之间。

一个男子,在此时代表一场牵连祸事,只要龙椅上的帝王念头稍偏,顷刻便能给慕归雨带去一场天大麻烦。

而在这即将被祸事牵连、官途尽毁万劫不复的危险时刻,慕归雨在做什么呢?

她正在永安街的茶楼,跟孟品言要京中世家名门未婚女郎的名册。

“这是您先前托我的,您拿好。”孟品言笑呵呵把个薄册递过去,复而坐下,整个人倚在椅上,带点得意道,“不是我自夸,除了我们,谁能在这三两天儿功夫打听出来,有些消息除了我们谁也弄不到,这钱您才花得值呢。”

“嗯,真值啊。”慕归雨接过东西就低头翻看,带着淡笑,语气很敷衍道。

也怪,孟品言就喜欢她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给逗得暗乐了好长时间,才问:“怎样?”

“挺好,挺详尽。”

孟品言不觉扬了下头,复而又问:“你托我打听这些干什么,你弟弟不是有岳家了么。”

慕归雨低眸扫看,面上挂着浅淡的笑道:“家中也不止我弟弟一个适龄男孩,其他的我也要上心。”

“噢。”

慕归雨哗哗翻页,目光飞阅的同时还点道:“荣三眠花宿柳,怎么在册?张家二女郎有个青梅竹马纠葛好些年,怎么也写上了?你做事不上心,扣两金。”

“哎别啊!”孟品言赶忙道。乐了会儿,孟品言眼珠一转,忽道:“哎,大人知道静王有个儿子吧,落我们手里了,眼下正受瞩目呢。”

慕归雨眼都没抬,语气透着丝敷衍:“怎么,那郡君很貌美?”

“倒也不算。”孟品言摇头晃脑道,“但用我倒霉上司的话说,叫‘姿容不艳,然可堪清秀。’”

“这样啊。”慕归雨应道。

“昨儿个验过身了,您猜怎么着?那郡君过二十了,没许婚,还是个雏儿呢。”

孟品言忽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您要不要?您若要,我便留着让您尝第一口。”

慕归雨翻页道:“最近内卫府很闲么,孟巡使连牵花荐情的事都做了?”

“呸。”孟品言笑骂,“可别不识好心,那郡君可是个稀罕货,出身摆在那,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光是来送钱订初夜的都打发几波了,我可是惦着你才问的。”

“谢了。”慕归雨抬眼,自袖中拿出个钱袋,对她一抛,“但在下无福消受。”

孟品言起身一把接住,立刻拿到面前打开看,脸上现出笑来:“哟,不是说扣么,怎么还是十金?”

“那两金是赏你的脂粉钱。”

“脂粉钱?”孟品言正把钱袋收到怀里,闻言乐着重复道。

慕归雨笑望她,抬起长指点了点自己的脖颈。

孟品言先是愣,随即反应过来,抬手不自然地把衣领往上扯了扯。那里有一块暧昧的红痕。

慕归雨像是闲聊,语气很淡:“我记得你不逛花楼。”

孟品言眼神微变,打呵呵搪塞过去:“哎呦,逛那个哪有满大街宣扬的?”

慕归雨依旧看字,仿佛刚才真是一句随口闲聊,翻过最后一页,她把名册收好,抬头看孟品言:“还赖在这干什么?我可没多余的金子给你了。”

孟品言闻言大笑,骂了她一句,轻快离去了。

及至楼外,她属下立刻跟上来,后瞧了一眼,压低嗓音道:“头儿怎地还跟她来往?两档子事压下来,眼瞅着要坏呢。”

“倒不倒还另说呢,值得现在得罪?”孟品言从怀里掏出那钱袋,打开哪出块金锭在嘴里咬了一口,复而端详片刻,乐道:“再说,谁会和钱过不去?”

她一扬手,一道金光掷向身后属下。

“拿着吧,这是你的。”

-

下午风临离开映辉殿后,平康寒江也带着人各离开了一会儿,待诸事忙完,两人复又回到映辉殿西偏殿的小厅准备对账。

一碰面,平康道:“你也?”

寒江:“嗯。”

不用说,两人都封口去了。

抱着账本,寒江难得没有细理的心思,坐下后重重叹了口气:“唉……殿下这是高兴了。”

平康拿来自己的账本放在桌上,道:“她是高兴了,我们哭吧。”

“见着他们有和缓,我该高兴,可不知怎的,总想起以前在栖梧宫的事。”寒江叹气,“那时以为殿下大了能好些,是我错了……”

说着,寒江忍不住道:“殿下也该避避人啊。”

平康面无表情:“她想亲就亲,哪里管我们死活。”

“小时候吃口荔枝要送,得着点玩具也要送,在一个宫里一天给公子送东西就要送八百趟。大了好了,不送东西了,改亲了。”

寒江:“唉!”

平康道:“下辈子当头驴当头马,也不要再给殿下做事了。起码在驴马面前,不会有人亲得叭叭响。”

寒江发愁地捂住自己的头:“难道我又要回到每天给他们四处封口的日子了吗?那种事情不要啊……”

平康:“啧。”

寒江说:“平康,我有点头疼呢。”

平康顿了下,扭过头看她,见姑娘脸上瞧着随意平静,两只手却拘在腿上。他微微颔首,像是叹气,自袖中掏出一个小锦袋,拿出个东西递到寒江面前:“喏。”

寒江一看,面前是一块粉红散香、琉璃珠似的一块糖球。那点紧张全在甜香里消散,寒江对他笑:“和殿下学的?”

“担待些吧,我不大会哄人。”平康道。

他一本正经,却又举着糖的模样很好笑,寒江没忍住笑了,抬手接过糖就放进嘴里,做出认真品味的表情,道:“很甜呢。”

“这是什么味的?”

“芍药……”平康刚说完,就听见叩门声,二人皆以为是府里侍从来问事,寒江便道:“进。”

未想门一开,进来的竟是子徽仪。两人都有点意外,起身作揖。

“二位快不必如此……”子徽仪踏进来,但也不走近,只在厅中位置站着,略显拘谨道,“两位在忙么?我有点事想麻烦寒江管事。”

这是他入府以来第一次主动寻寒江说话,令她惊讶又开心,立刻起身温柔询问:“怎么了公子?”

他说:“我想借用下府上膳厨,给殿下做点东西。”

不算过分的要求,他原以为很容易被答应,谁料寒江立刻拒绝:“不行。殿下从不让您做这些,若是伤了烫了,她会生气的。”

平康在一旁淡淡道:“你也不想看到殿下满厨房发火吧。”

子徽仪有些局促,手指躲在长袖下不安地攥着袖边,被拒绝后声音低了些,但仍道:“可我真的很想给殿下做点吃的……来了这里后,一直是她在照顾我,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他说话时寒江一直在盯着看,她觉得从前小公子似乎没有这般小心翼翼。

“我不动火行不行?”子徽仪商量道,“只做点心,那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不——”平康刚张口,旁边寒江就允了下来:“好。”

平康微有诧异看向她,见她认真望着子徽仪道:“公子有这一片心,奴等没有拦的道理。映辉殿倒是有膳房,但没动过火。公子要做,不如去府中膳局?奴吩咐人给您腾一处地方来。”

子徽仪脸上露出点喜色,立刻道:“多谢。”

寒江问:“不知公子想好做什么点心了么?若有主意,奴去命人备下材料。”

子徽仪听罢,像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想做牡丹花糍。”

听到这个名,寒江与平康皆抬眼看他,心中滋味各别。片刻后,寒江道:“奴去命人备料。”

“多谢。”他笑道。

到了膳房,子徽仪果然不打扰任何人,只带着明非素问二人忙碌。寒江给他备的食材样样上品,但他仍件件上心处理。就连做花馅的牡丹,他都一瓣一瓣挑选。

寒江再忙完来看他时,他已经在人的指导下做好了糯皮与花馅,正一个一个小心地团成团,预备做成花的形状。

子徽仪做得那样认真,捏好一个,就小心堆出花瓣,再沾色细致地描花。

寒江觉得,他做饭像画画似的。

“公子做得怎样了?”她上前问。

子徽仪看着香喷喷的花馅,声音都高兴起来:“还好,总算能看。我刚刚试了下馅,总觉得淡些,再加点蜜吧,殿下喜欢吃甜的。”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有文轩阁的侍卫来寻寒江,似是有吩咐,话也没避着子徽仪:“殿下一会儿要出门,天晚了,怕赶不及宵禁,命卑职来知会管事与公子一声,若赶不回来,今晚就不回府了,去相府借住一夜。”

“好……”寒江应下,悄悄转头看子徽仪,怕他失望。

没想子徽仪并不失望的样子:“没事的,今晚如果没能回来,也没关系,殿下去忙她的事。”

他笑了笑,低头望着花馅,轻声道:“我可以做一晚上点心,等明天到来。”

-

将近傍晚时分,天光将暗,风临命人套好车预备出府。她计划趁着入夜,先去一趟相府,再寻趟李思悟。

坐在车上,路经鸿文道,风临忽然想,闻人言卿这两天怎么没动静了,她不声不响地干什么呢?

这个人平日烟不出火不冒,一做便是做个叫人惊骇的大事,风临放心不下,回想起那天车上遥遥一瞥,心中猜想更甚,思虑再三,决意届时让李思悟前去看看。

正思索间,风临突然听见车外张通鉴一声低喝,随即车马急停,有人上前禀报:“殿下,是宫内的车驾拦路。”

风临猛地推开窗,一眼望见那辆高车,风依云提着衣摆,自车上一跃而下,急奔过来。

暗道不妙,风临立刻下车相迎,一到近前,风依云顾不得形象,立刻低声急道:“姐姐不好了,宫内有变!”

-

惠兰宫庭下,一众御前内侍、女官威立,为首的少监手持明黄锦轴,昂首站立于惠兰宫诸人面前。卫修容垂首在他们面前,只听少监高呼:“圣谕——”

卫修容与一宫人应声跪地,他容色隐有不安。

少监傲然持旨,高声道:“卫修容桂体欠安,不宜顾养皇嗣。净王风和自此日始,搬往栖梧宫,受皇夫照拂。”

短短几句话,倒似晴天霹雳轰来,卫修容呆愣原地,整个身躯为之僵硬。阴天下,他感到有千百缕风往他骨缝里钻。

少监瞄他一眼:“修容,您在等什么?”

卫修容浑身颤抖,双手于袖下紧紧攥拳,咬着牙关:“我……”

对方停下动作,带着极浅的笑,看着他问:“您想说什么?”

卫修容深深望着他们,神情逐渐灰暗,他将两手缓慢举至额前,一寸一寸将身躯弯下,叩首在地:“臣侍,叩谢圣恩。”

少监扯着皮拉出一个笑,这才不紧不慢放下这一旨,转身从一旁内侍所呈中拿起另一旨,慢悠悠宣道:“圣谕——”

“修容卫氏,明礼识体,柔婉恭和,自入御庭,恪尽侍责,襄嗣有功,念多年蕙德,着晋为君,赐封号惠,以赞贤德。”

卫修容叩首在地,喑哑地重复道:“臣……叩谢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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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入夜,阴风窜城。

在华京城的某个巷尾角落,一身黑衣的顾崇明正如夜猎的狼,睁着冒绿光的眼,伏藏于黑暗。

她是刚从藏身地出来的,助她藏身的人也没拦着。

帮她的人告诉她了,现在京中已有她的通缉令,大概两三日之后,便发布各州各郡。她听罢没发一言,只抓起刀来,沉默走进了夜。

死亡,在她顾崇明的眼中还真算不得什么。在西北的时候,她过的也是刀尖舔血的生活,怕死活不到今天。

是的,她不畏死。但她绝对痛厌白白死去。这一条命要死得有价值,不能窝囊地死、不能一事无成的死。

从前她觉得死在西北的疆线就算对得起这个顾字了,现在,在她眼里,只有报了哥哥的仇,她才不枉顶这顾字活一遭!

顾崇明想:只杀一个柴鑫如何够,杀那一个黑心医,便算报得哥哥的仇了么?笑话!我磨刀岂畏位高!罪魁祸首还好端端地躺在三品院吃香喝辣,不弄死她,我安能闭得上眼!

她手握长刀,双目泛寒:通缉已下,我怕也走不出这京城,横竖赔一条命,不如干个畅快!

人笑顾家可欺,我便用这把刀告诉她们到底可不可欺!人笑顾家没血性,我顾崇明就拿自己的血给顾家抹上血性!

二哥,你且地下等我!

顾崇明眼神一凛,抓刀便出。凭着记忆,她一路避过巡视士兵,悄然来到三品院围墙下,瞅准时机,无声无息翻进其内。

望着楼房,她眼中恨意滔天,在夜中抓来一个差役,拿刀逼问,问得了缙王所在方向,将人敲晕,飞快赶去。

到了地方,院外果然有守卫,此刻她心中一片同死之心,哪还在意旁的,大跃而出,拔刀交锋,几下便冲进其内,自怀中掏出早备好的火折与一瓶桂花油,往阶上门泼去,火折吹燃便丢,一道橙光跃落门下,猝然窜起火苗。

“不好了,这狂徒要纵火!快!快唤人来!”

火苗碰上一缕油,借着木料,腾然在夜里跃起。

顾崇明两眼望着窜起的火焰,无比快意,哈哈大笑,持刀指着门内道:“缙王!滚去见我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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