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钻进的那户人家并不在这个单元,继续空守他的家没什么用，他可能今天都不会回来了。
路嘉木先把他家的每一扇窗户都关上锁好，又把他防盗门的锁芯弄坏卡死,才下楼。
俞冷还在老旧房正面蹲人。他一直没敢上楼，怕自己一上去,那个像猴一样的小老头就钻进别的单元里，以此戏弄他。
看到路嘉木下楼，俞冷就伸手指了一个单元：“他钻别人家里去了,半天没再出来。也有可能是钻进去之后又跑出来,跑去了别人家。万一他在别人家里藏着不走,这就不好抓了。”
路嘉木刚刚在上面也已经看到了此人赤手空拳飞檐走壁的能耐和勇气。
“那我就从这单元上去,一户一户的敲门,你在下面先藏好别让他看见，让他不知道下面有几个人。他可能只是特别擅长攀爬,但格斗其实不太行。只要他能从楼里出来，他就失去了所有依仗,你就能抓住他了。”
俞冷问：“你们刚才打起来了？”
“没有。他看见我就直接跑了。”路嘉木摇头，安慰俞冷，“你放心,那个人比咱们还怕事，根本不是那种蹲得住的人。要是一次惊动了太多人，他肯定比咱们还想跑。”
俞冷点点头,再度缩回了视野良好却隐蔽的角落，观察着破楼正面的情况。
路嘉木如自己所言，进入小老头最后现身的那个单元,开始敲住户的门。
一楼的住户听到敲门声,很快就把门开出了一条小缝,隔着门缝在里面问：“发生了什么？外面怎么那么闹腾？”
看起来他们刚才的动静其实已经惊动了不少人，只是天黑了没有人愿意去管外面的事情罢了。
路嘉木露出一点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例行检查。刚刚小区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他有入侵您的家，对您造成任何财产损失吗？”
门里的住户以为是小区的保安或者物业来了，也不想多事，立刻摆摆手：“没有没有，没进我家。”
说完赶紧把门关上了。
路嘉木沿着楼层继续敲，这次没再站在原地等待里面的人应门，而是沿着楼道一边向上一边大声说：“例行检查。有谁家有被陌生人入侵，造成任何财产损失吗？”
大多数住户都没有做理会，只有少数一两个探头出来问发生了什么。
这种大张旗鼓的行为，无疑是在某些心虚之人的神经上蹦迪。
小老头没安静多久，很快又展开了新的行动。
还在窗户下面守着的司机又看到小老头像猴子一样从一扇窗户里钻了出来，然后在室外机上跑。
司机在下面跟着他，急的大叫：“小伙！小伙！他又出来了！”
但这次俞冷没有回应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老头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看他在那里仰着脖子叫，不禁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冷哼声。
他依然没有直接下来，而是又钻进了另外一户人家里，试图通过单元楼的结构甩脱掉他们。
路嘉木敲了一圈门，在楼道里也听到了司机的喊声，知道小老头又跑去了别的单元，自己再在这里留着没什么意义，于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安抚探头出来询问情况的住户后，也向下走去。
这一切闹腾的声音刺激性都太强了，让小老头心里发慌。
小老头非常清楚的知道，如果对方的后援团队来了，或者哪个住户报了警，警察来了，都会挨家挨户的搜查。
到时候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只要他们是真的想抓住他，那他无论躲在哪里都没有用。
现在，只有赌一把看看到底能不能硬冲出去了。
所以他一抵达了别的单元后，立刻向下跑。到了一层楼门口，他只是简单的向外看了看，见外面似乎没有人，就侥幸的觉得也许那些人都上楼去挨家挨户找自己了，现在还没下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小老头立刻从老楼里蹿了出来。
眼看他已经离开了房子往外跑，俞冷也从暗处冲了出来。
一眼看见俞冷，他直接换了个方向跑。
司机也看到了有个小矮子在那蹿，当下已经认定了对方才是那个违法乱纪之徒，大声嚷嚷起来：“别跑！”
越喊越跑。小老头矮小干瘪步子小，但分外灵活，专挑歪门邪路障碍多的地方跑。
俞冷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虽然他没有勇气在高层户外墙上蹦来跳去，但平地上翻墙越障还不在话下。
路嘉木腿上伤还没好的利索，跑不快，只能干看着那两个人跑没影。
司机被他们跑酷似的追逃法看呆了。这是他未曾设想过的领域，但他已经认定了那个见人就跑的小老头不是好东西，十分焦急的想贡献一份力量。
他对于道路情况非常熟悉，看到小老头逃跑的方向大概猜到了对方可能要去哪里。于是他叫路嘉木：“小伙，快上车。”
路嘉木上车后，司机开着出租带着他和小男孩走上了另一条路，准备去堵人。
五分钟后，他就仗着出租速度快跑到了前面，远远看到路边正有个干瘦的身影刚翻墙跑出来。
司机立刻下车去堵，大声呵斥：“别跑！”
小老头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跑到自己前面来，一愣。
后面的狗皮膏药死活没甩掉，还好几次都差点抓住他。这会刚上大马路，前面又堵了人，真是两面夹击，前后为难，被人包围了。
不跑是不可能不跑的，现在又到了生死攸关的关头了。
相比于面前大呼小喝的光头壮汉，他忽然感觉还是觉得身后的小青年更好对付。
小老头略做思索，反身冲向俞冷这边。
俞冷追着他跑了一路，好几次都马上要抓住对方了，但这小老头实在滑不留手，每次都能仗着地形险之又险地跑掉。
他正愁这老猴子溜的太快没有正面较量的机会，就看到小老头反而突然调转方向，向着自己冲来。
俞冷一下精神了。
在小老头冲到他身边的那一瞬间，俞冷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老头见自己被抓住，目露凶光，突然一口死死咬在了俞冷的手腕上。
俞冷感觉脑子里有根筋在跳：“大爷，你tmd是有狂犬病是吧？”
小老头还想摆脱他继续跑，但被真的抓住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俞冷不顾及他还在咬自己，毫不犹豫的一个过肩摔把他砸在了地上，然后快速做出擒拿的动作，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治住了他的胳膊，膝盖还压在他的后腰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小老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制服了，只能被摁在地上“诶呦诶呦”的痛呼，彻底消停下来了。
俞冷气的大骂：“老猴子，你接着跑啊？接着跑啊！”
小老头气喘吁吁的反骂：“条子都没抓到过我老头，今天居然栽在了你这个小兔崽子手里。你也是真能跑啊，你属狗的吧？”
路嘉木拿了几个超市的布袋子过来，帮着俞冷把小老头的双手反绑在了身后。
俞冷依然心有余悸，怕一不留神让这个老猴子一般的小老头再跑了，不愿意松手。
但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而且现在路嘉木也在他身边，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这小老头四处窜而无动于衷。
于是他掐着小老头的脖子把小老头拎了起来，压着他的肩膀送上了出租车。
路嘉木翻出了一瓶矿泉水，俞冷用矿泉水冲洗起手腕上的牙印：“这臭老头不会真的有狂犬病吧？”
刚才生气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牙印又深又疼。
小老头眼见自己被控制住，已经老实了不少。
四处打量了一番后问：“你们是谁啊？凭什么抓我。”
俞冷快要被气笑了，没好气的反问：“连我们是谁都还不知道，你就开始跑了？”
“我看见你们来抓我了，我怎么不能跑？”小老头支支吾吾的嘟囔，“今天我被你们抓到，我认这个命了。要杀要剐你们说了算。”
路嘉木开始和司机商议给对方加钱的事情。司机想直接把小老头送进警察局，被路嘉木以“他也没偷别人东西”“我们还有点事情想问他，被拘留了就见不到了”为由拒绝了。
冷静下来后，司机有些警惕的看着他：“我看出来了，那个小伙子的身手，不像普通人。你们之前和我说的都是幌子。你现在实话实说，我是不是已经上了你们的贼船了？”
路嘉木只能反复强调自己是好人，没在做坏事。
司机也看不出他们今天所有行为之后有什么必然联系，又好奇又紧张，想问又不知道从哪问起，只能静观其变。
又承诺了另加封口费，暂时安抚住司机后后，路嘉木让他快开车离开，以免附近有好事者目睹了这边的事情叫来警察。
上车后，路嘉木搭话问小老头：“大爷，您这身手真不错，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年轻的时候，是个摸别人东西的，也算小有名气，一直没翻过车。”小老头含混的说，“后来受到感化，受到教育，就金盆洗手了，我现在服从政府的安排，在做开锁工作。”
原来还是个相关从业者。
俞冷被逗乐了：“我可一点没感觉你受到了感化受到了教育。我们又不是警察，你在这背台词做什么？”
小老头再度发问：“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路嘉木回头看了俞冷一眼。
他们刚刚应该已经有了足够久的肢体接触时间，但现在俞冷并没有直接说出什么信息，也没有对小老头的去留继续做出表态，只是开始低着头在那摆弄自己被咬的手腕。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路嘉木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什么事情他没弄明白，还需要再和这个小老头聊一聊。
而且这样一个走位蛇皮的人，不可多得，还有拉拢的价值，所以有话好好说，最好不要表现的太侵略对方的隐私。
路嘉木主动尝试交流：“对于我们的来意，您应该也有一些猜测吧？”
小老头特别不耐烦的说：“你突然像鬼一样窜出来，吓得我老头上蹿下跳，我哪里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
路嘉木翻出那条被删的评论给他看：“明人不说暗话。这条有关于32号圣心福利院的评论是您发的吧？。”
小老头看了一眼，继续装糊涂：“什么评论？我老头只会开锁，手机都不会玩，更不会逛论坛。”
“对于我们，您不要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们对您是充满善意的。”路嘉木示意他去看小男孩，“事实上我就是那个帖子的发帖人。为了他，我们一直在追寻一个答案。”
小老头瞄了小男孩一眼，半点不为所动：“你们想要答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我除了开锁什么也不会。”
“是吗？”路嘉木停顿了一下，然后收起手机，干净利落的说，“那你对我们也没有什么用了。我们去警察局吧。”
“诶？”小老头没有预料到会好是这个走向，一愣，“去警察局做什么？”
路嘉木奇怪的看着他：“当然是热心群众偶遇入室行窃，英勇出手，将嫌疑人当场抓获，押送至警局啊。”
小老头满脸问号，依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为什么上一秒还在说论坛发言，现在一切却都变了。
路嘉木故作轻松地说：“你在那里飞檐走壁四处乱窜，还都没戴手套，应该留下了不少证据吧？非法入室，也够判个两年的了吧。”
路嘉木说完又招呼司机：“快走吧，我还等着收锦旗呢。”
司机虽然搞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把这样一个危险分子送进派出所肯定是好事，于是立刻准备转道去派出所。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
现在他被他们控制着，又听了这话后，到底是配合他们还是继续糊弄鬼已经高下立判。
“等等，等等！别去警局。”小老头大声喊停，“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刚刚你对我说你们是善意的，怎么个善意法？”
路嘉木摆摆手示意司机停车：“我们只是些普通市民，不是什么官方人员，我们是为了调查一件旧事而来。”
“普通市民？”小老头眼睛滴溜溜乱转一通，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也缓和了不少，“那扯了这么半天，你们其实应该也是害怕警察的吧。”
路嘉木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破绽：“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为什么要害怕警察？”
小老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含混的怪笑了几声：“想要调查旧事的普通市民里，就很少有不害怕警察的。”
路嘉木理所当然的说：“我调查的时间短，还不知道我应该害怕什么。”
“你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别连累我。”小老头勉强吞咽了一下，目光阴狠，又犹豫了有一会才终于愿意交流一下，“你用你的人格担保，你们今天到底是不是来钓鱼执法的？”
“钓什么鱼？”
“因为今天这件事情实在古怪。首先我想不明白，你们是凭什么一口咬定我发过什么的？”
路嘉木轻抬下巴，点了下俞冷：“他有相关技术，定位到你家网线了。”
“私人技术支持。”俞冷的视线终于离开了手腕上的咬痕，侧头对着小老头笑了一下，“骇客听说过吗？不吃公家饭的。就像你年轻的时候，宁可去摸别人东西也不会去给公安局开锁一样。”
似乎被触及到了熟悉的领域，小老头放松了不少：“那我就明白了。我之前一直以为，只有公家人才会顺着网线爬过来。所以我今天才会这么急着跑。”
小老头又看向小男孩：“那他今年多大？”
路嘉木和俞冷都说不清小男孩的情况，只能目视猜测：“七八岁？”
“这是我第二个难以信任你们的原因。”小老头说，“今天栽在你们手里，我也知道我这是在劫难逃了，不说实话也不行。就你们说的那件事，我确实是少数还知情的人，但那其实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