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5 章 255(1 / 1)

255

飞机离开了地面,高度迅速拉升,窗外的景色也逐渐改变,最终纯白的云层冲入眼中。

舷窗上倒映出叶槭流的面孔,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眼中,除了数不清的白色文字标注,就是重重叠叠的虚影。

这些虚影明暗不同、深浅不一,仿佛成千上万层光影叠在一起,虚幻而眩晕,重叠在一起,形成了极为复杂立体的景象,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似乎会深入虚空之中。

这种视错觉般的奇异莫测的景象,叶槭流已经很熟悉了,第四门关时,他就已经能够拆解事物的状态,只不过只能够持续几秒,而且每次拆解事物,都会消耗大量的奥秘,所以通常他只作为底牌使用。

而在开启第五门关后,这项能力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和之前相比,几乎有了质的变化。

阳光下,他的眼睛里漾开了暮紫色的光晕。

像是将夹宣层层揭开,视野中,远处的云展开了无数层虚幻重影,其中一部分云忽然变暗,仅有一部分没有发生变化。

叶槭流抬起手指,在舷窗玻璃上轻轻一划。

仅有他看到的视野里,世界的表皮无声揭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之间,无数银色星光交织在一起,细细密密,阻止缝隙被无形的力量打开。

一根根晶莹的星光之线被力量牵扯,绷得越来越紧,突然间齐齐绷断!

下一秒,毫无变化的云从天空中陡然消失。

然而对于布满天空的云层来说,这点变化丝毫不起眼,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叶槭流眼眸中的暮紫色渐渐熄灭,他再次一划,迅速关闭了世界表皮的缝隙,接着放下手指,躺回座椅里,脑海中思绪浮动:

“第五门关之后,开启空间和拆解状态的特性结合在一起,甚至可以直接作用在现实世界了……我可以将特定事物划分进我创建出的空间,然后直接对这一层空间进行修改,比如说,直接删除。

“我自己也可以进入打开的某一层空间,在空间的褶皱里穿行,如果没有撕裂空间的能力,就无法找到我的踪迹……”

“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特性越来越像是图层了,不过直接删除的话,消耗还是有点大……另外删除的东西到底去哪里了?当我打开世界表皮时,阻止我的星光之线,还有缝隙后的黑暗……

“感觉有点像无光之海,被遗弃之物的归处,直接打进无光之海好像也很合理……这样的话,以后用这项特性得格外注意,如果放出了海洋的感染,乐子就大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缺点,首先,进行拆解需要我全神贯注,不能分心,很难做出其他行动,虽然拆解过程难以被敌人察觉,但打开世界表皮的缝隙的瞬间,敌人肯定会反应过来,或许要继续提升等阶,这个过程才会变得轻松起来。

“另外,打开世界表皮也需要时间,根据星光之线的密集程度来看,几秒到十几秒时间总是要的,而且像是没有意识的物体倒是能够轻松删除,但有自我意识的对象,删除起来恐怕不会那么轻松,太过强大的目标更是基本没可能被我直接删除,只能做一些干扰……

“无光之海本身也有很强的吸力,和我同等阶的天命之人基本不可能逃过,总的来说,第六等阶以下的敌人都无法对我构成威胁了,如果事先用遗物限制住,第六等阶的敌人也不是不能解决……

“如果现在遇上冥界犬,哪怕一口气遇到几十上百只,我都能够轻松解决了,感觉这项特性清杂会很好用,虽然打进无光之海的话,遗物肯定是拿不到了……

“最重要的是,和我之前猜想得一样,现在我已经可以真正打开多重历史之门,穿越多重历史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槭流收拢好思绪,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也察觉到了,低阶的时候,天命之人或许可以依靠遗物和准备,对抗比自己高一两阶的敌人,但绝不可能太轻松,越是向上晋升,跨等阶战斗越是不可能,高阶天命之人所拥有的特性,其强大和神秘程度,不是低阶天命之人能够理解的。

但纵观叶槭流的经历,跨等阶战斗贯穿了他向上攀升的全程,同等阶乃至高等阶的天命之人根本无法让他陷入死局。

是启之道路的特殊吗?我的确没有见过高等阶的启天命之人?不……特别的应该是我,打开世界表皮,打开多重历史之门,这根本不像是第五等阶能够拥有的特性……叶槭流屈起手指,轻轻点着座椅扶手。

这次晋升带来的最主要变化就是这些,不过除了被叶槭流随便命名为“图层世界”的特性外,其他特性也或多或少有所提升和变化。

比如“光门跳转”这一特性,现在叶槭流打响响指,不再是需要他进入光门才能跳转,而是他所在空间瞬间破碎,他的身影也会在碎片中消失,出现在目的地。

“破碎移动”也不再存在范围限制,而是变成了只要去过的地方都可以迅速移动过去,甚至能够记录其中的几个地点,以画面形式投射在空间碎片上,并且在自身不前往的情况下,把任意对象丢到记录的地点。

这份熟悉感,让叶槭流很难不联想到以往他通过墨绿桌面拉信徒进“教派总部”。

这也很合理,我以前是借助墨绿桌面,才能伪装成邪神,等我攀升到更高处,自己就能够拥有墨绿桌面的功能,我也不需要伪装成邪神了,因为我自己就是……叶槭流不再思考下去,闭上眼睛,等待旅程结束。

几个小时后,飞机在拉斯维加斯降落。

穿着浅色大衣,围着藏蓝色围巾的叶槭流和其他乘客一起离开航站楼,几经周折,他离开机场,在路边搭上了车。

他没有用“破碎移动”,而是像普通游客一样,前往拉斯维加斯大街。

在拉斯维加斯,真正由赌场发行的筹码上都会写有赌场名,因此根据筹码上的文字,很容易分辨出它来自哪一座赌场。

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车费,叶槭流仰头望向赌场的霓虹灯牌,双手插在口袋里,拨动着口袋里的筹码,走进了赌场的大门。

一进门,狂热的声浪扑面而来,驱散了赌场外的寒意。

灯光耀眼夺目,筹码声清脆悦耳,老虎、机转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服务员端着酒在人群间穿梭,玻璃杯中的酒液在灯光下漾出动人的金光。

赌场中央的赌桌边,金发男人坐在座椅里,随心所欲地交叠双腿,架在赌桌上。

他身下的椅子只剩下两条腿支撑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椅子也一前一后来回摇晃,维持着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编成麻花辫的长发也在椅背后一晃一晃。叶槭流站在人群外,轻易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应该是为了让我认出来,特意没有换这张脸吧,否则真的很难在数百万人里找到他……叶槭流很快想通了原因。

他脸上的“无面之王”已经摘下,露出了他本来的相貌,不过保险起见,他有意避开了摄像头,也调整了角度,避开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卡特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赌局上,他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目光在迷幻的灯光中游离,忽然间,和人群中的叶槭流视线交汇。

对视的瞬间,卡特嘴角扬起,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他忽然坐正,椅子腿“咚”地回到原点,那只清秀的右手按住筹码,将面前的筹码一把全推了出去。

接下来的赌局,对于所有目睹这场赌局的观众来说,都仿佛一个充满了金钱和风暴的梦境。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男人,也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幸运眷顾了他的手指,筹码在赌桌上翻滚,荷官一次次报出结果,大量的金钱向他汇聚,仿佛他的座椅就是吸引黄金的漩涡。

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每一把都在赢。

连赢数不断堆积,筹码在桌面上堆成了小山,荷官的声音开始有了波动,激动的赌徒们在赌桌边战栗不已,所有视线都汇聚在了赌桌边的男人身上,一道道目光充满了狂热,仿佛在目睹他们的神灵。

气氛逐渐被紧张凝成了绳索,他就像是万米高空走钢丝的人,所有人都想知道,他是会被狂风掀落,还是会成为风暴的中心。

卡特仍然在笑,轻松得仿佛正在发生的奇迹和他毫无关系,他转头询问荷官:

“结果呢?”

荷官抬起头,神情复杂地宣布结果:

“是的,您是赢家。”

欢呼的声浪陡然掀翻了房顶,卡特一手按着桌面,从桌椅里站起来,伸出另一只手,仿佛想要抓起一把筹码。

突然间,所有的筹码腾空而起,洒向周围的人群。

人群瞬间陷入了散乱,所有人争先恐后地跳起来,争抢洒落的筹码,你冲我撞,很快撞得人仰马翻,没人能够站起来。

在这场突发的混乱中,卡特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敏捷,他灵活地从人群里钻出,趁乱抓起自己的围巾围上,继续往外狂奔。

路过叶槭流身边,他和叶槭流对视一眼,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写着“快跑”。

叶槭流:“……”

他深吸一口气,跟着卡特在人群里鱼一样钻来钻去,终于抢在保安追上来之前,冲出了赌场的大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冲上大街,卡特冲叶槭流打手势,示意他跟上,叶槭流刚想喘口气,后面响起了保安们的喊声,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只能闭嘴跟上。

他和卡特一路狂奔,在卡特的带领下左拐右拐,钻进了一条小巷,一路跑到尽头,居然看到了一堵几米高墙。

卡特几步冲上去,助跑加起跳,一跃跃上了墙头,蹲在墙头上,往下向叶槭流伸出手,语气真诚地喊道:

“快上来!”

叶槭流:“………………”

他完全可以打响指破碎移动,但卡特表现得煞有介事,好像他们真是两个被追赶的小偷,叶槭流很怀疑这又是什么新剧本。

运动很能调动人的情绪,刚才一路狂奔过来,他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卡特的脸看起来似乎也不那么碍眼。

叶槭流右手扶额,重重地叹了口气。

随后他放下手,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卡特的手,借力蹿上了墙壁,踩着墙壁借力,敏捷地翻了上去。

两个人成功翻过墙,继续沿着小巷狂奔,沿途零星的游客纷纷投以诧异的眼神。

又是一个拐弯,他们闯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小巷,小巷深处,酒吧的招牌在灯光下摇晃。

看起来卡特的目的地就是那家酒吧,叶槭流便加快脚步,速度猛地爆发,终于抢在卡特前面,冲进了小酒吧里。

酒吧里,穿着酒保制服的红发青年站在吧台后擦调酒器,听到动静抬起头,疑惑地挑了挑眉。

叶槭流停下来,还没开口,听到背后响起笑声。

他回头一看,卡特扶着酒吧的门框,另一只手捂着小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发热的脑袋渐渐退烧,夺路狂奔带来的兴奋也开始消退,叶槭流一手捂住额头,开始后悔:

“我到底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跑?”

卡特直起了腰,摘下围巾,挂在门边的挂钩上,闻言眨了眨眼。

“当然是有理由的,我假设我们都同意,赌场是个方便定位的地方,但绝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你无法想象里面有多少眼睛盯着你,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他拉开吧台边的凳子坐下,轻笑一声,善解人意地为叶槭流找好了理由:

“而且这很容易猜到,我对拉斯维拉斯熟悉吗?不能更熟悉了,我甚至借用了这座城市的名字!所以我很清楚这里的路,知道哪里能够找到安静且安全的谈话地点,这样的前提下,跟着我跑再合理不过了,不是吗?”

虽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呵……叶槭流也拉开凳子坐下。

他并不太奇怪卡特在赌场里干的那些事,他刚才也做出了说明——飞蛾并不一定要时刻注视卡特,如果他有这个意图,他的信徒自然会为他死死盯住叛徒。

所以离开伦敦后,卡特大概也没有那么潇洒,更可能被困在了拉斯维加斯。

刚刚在赌场里,也不知道有多少飞蛾信徒在注视他,为了制造一个能够和叶槭流安静谈话的场合,他都得用神秘学以外的手段制造混乱,混淆视线,扰乱注意,才能带着叶槭流从赌场逃出来。

从卡特现在放松的姿态来看,这间酒吧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叶槭流扫了眼红发高马尾的酒保,叩了叩吧台表面。

酒保没有问他们要什么,转身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一手夹着两只小玻璃杯,“咚咚”两声摆在叶槭流和卡特面前,打开瓶盖,流畅地给他们倒满。

一杯酒大概只有一口的量,两个人喝完一杯,卡特单手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自然地问:

“既然你会来拉斯维加斯,我想你应该遇到了一些麻烦?”

酒保重新替他们满上,叶槭流拿起酒杯,平静地回答道:

“彼世之王的行猎季提前了,无光之海已经和现世相接,所以凯斐·杜尔也可以用本体进入现世了。

“还在伦敦时,因为一些原因,他盯上了我,从行猎季开始,我已经直面了他两次,被他追着跑过了整个爱尔兰。”

“我提醒过他,看起来对傻瓜来说,那点提醒不太管用。真可惜,我还以为我看起来比万物之灰友善很多。”卡特评价。

叶槭流并不意外。卡特和凯斐·杜尔是认识的,神灵侍者之间大抵都不陌生,不过从当初的记忆来看,他们的关系显然也就泛泛。

紧接着卡特兴味盎然地问:

“我有些好奇,你会是第一个从神灵侍者手中逃脱的……”

他扫了叶槭流一眼,很有礼貌地询问道:

“……五阶天命之人吗?我注意到你已经晋升了,但这依旧很难,你是什么时候晋升的?如果你能够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会非常感谢的。”

叶槭流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好回答的,但既然卡特问了,顿了下,他还是回答道:

“昨天。”

“比我想得快多了。”卡特感叹道。

你为什么一副与有荣焉的口气?叶槭流吸了口气,有种想用“图层世界”把卡特打进海洋的冲动。

他叩了叩桌面,把话题拉回来:

“但他现在还在爱尔兰附近,并且随时可能找到我,直到行猎季结束之前,爱尔兰以北都是凯斐·杜尔可以出没的范围,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躲开他前往格陵兰岛。”

既然知道白夜博物馆就在格陵兰岛,叶槭流很难这样等到春天,他原本打算去完格陵兰岛就前往第一重历史,毕竟后者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如果不现在去白夜博物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了。

在考虑之后,叶槭流也放弃了从其他重历史前往格陵兰岛的想法。

彼世之王的行猎是跨越多重历史的,就算在其他重历史里,无光之海现在也依旧和现世相接,而这一重历史起码是叶槭流熟悉的,和异种守护者也打好了关系,在陌生的多重历史里,这一切就都是未知的了。

——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反而变成了直接让某个神灵侍者解决凯斐·杜尔。

在叶槭流有了解、接触过的神灵侍者里,可以确定的是凯斐·杜尔,卡特·拉斯维加斯和灰王,疑似的是渡鸦和乌、尔家族父女。

现在灰王肯定抽不出手,渡鸦还不知道在哪里,剩下三个,凯斐·杜尔是他的大敌,乌、尔家族父女对他也不可能有好感,反倒是卡特·拉斯维加斯给出了一枚筹码。

“我想让你帮我拖住凯斐·杜尔,让他没有精力来追踪我,直到我进入格陵兰岛,找到我的目的地。”叶槭流注视着卡特的眼睛说。

卡特笑了一声,喝空杯中的酒,用惊叹的语气缓缓问:

“你理解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请求我帮你对付一个神灵侍者。除了神战期间,几乎没有神灵侍者会和另一个神灵侍者开战,你已经准备好付出任何代价了吗?”

“凯斐·杜尔大限将至,他现在已经步入疯狂的尾声,除却海洋带来的感染,他的实力已经跌落到神灵侍者之下,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如果不是因为想要追到我,他不会离开无光之海。”叶槭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陈述道。

酒保替卡特满上了酒,卡特却没有拿起来,而是把酒杯推向了叶槭流,拒绝的姿态已经十分明显。

他不紧不慢地说:

“听起来是个好机会,但看起来得益的只是你,而我要承担更多的风险。我想这恐怕不够公平吧?毕竟你我都知道,你来找我,是因为你走投无路——”

他话音未落,叶槭流笑了一声,把酒杯重新推到了卡特面前。

“不,”他说,“我来找你,是因为你走投无路。”

空气安静了下来。卡特嘴角弧度不变,看着叶槭流。

叶槭流的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说的话并不是对一位神灵侍者的冒犯。

局势已经足够清晰,在伦敦之夜后,卡特无疑上了飞蛾的黑名单,飞蛾的信徒甚至追到了拉斯维加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众多眼睛的注视之下。

而一个叛徒的结局可想而知,背叛飞蛾后,摆在卡特面前的路只剩下了两条,向飞蛾屈服,或者设法逃亡。

可艾福和杜尔的母亲玛格丽特已经证实了,无论逃亡到哪里,最终都会被飞蛾找到,那时等待逃亡者的结局只会更加惨烈。

他相信卡特吗?一个赌徒,一个野心家,一个靠着欺骗飞蛾成为神灵侍者的骗子?

叶槭流说:

“我相信你的基础是你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我是你的选择。”

静默萦绕在他们之间,卡特注视着叶槭流,忽然笑了。

“需要我失去很多东西的选择吗?”他问。

“需要你孤注一掷的选择,就像你喜欢的那样,赌上一切。”叶槭流语气也轻松了起来。

卡特低头看了眼酒杯,仿佛很好笑一样摇了摇头,端起来慢慢饮尽了,放下酒杯,清醒地问道:

“可我能得到什么?”

“我可以让你自由。”叶槭流同样饮尽了酒,把酒杯放在吧台上,环顾四周,“我不相信你不想逃离这个禁锢你的囚笼,还是说你喜欢吃饭喝水都被注视的生活?如果是那样,你也不用带我来这里了。”

卡特仰头望向天花板,没有回答叶槭流的问题,若有所思地说:

“或许我应该相信你的诚意,毕竟你从爱尔兰一直追到了拉斯维拉斯。不过既然你很清楚注视着我的是神灵,你又怎么证明你能给我说的自由?据我所知,现世能够逃过神灵注视的地方寥寥无几,不是吗?”

叶槭流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无数念头在心中一一流过,神情自若地回答:

“如果这一重历史中没有,那么其他诸重历史呢?”

卡特转过头,注视着叶槭流。

片刻后,他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了笑意。

“你在告诉我你的秘密。”他举起右手,吧台的灯光洒下来,一枚筹码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指间,“我猜这不是适合和更多人分享的秘密,既然这样,向他人分享它应该能换来很多筹码。”

他的微笑变大了点:

“以及,我的朋友,我其实还挺享受这样的生活的。虽然如你所说,它是个牢笼,但继续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即使现在,飞蛾也只是在注视我,我依旧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甚至如果我选择回头,祂只会乐于接纳一个神灵侍者……对祂来说,每个眷属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那么接下来,你又该怎么办呢?”

小小的酒吧里没有了其他声音,酒保也停了下来,在他们中间的位置,不安地左看右看。

忽然间,叶槭流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果你接受这样的生活,又为什么想要杀死飞蛾成神?”

卡特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

“攀升是每个天命之人不变的追求,当他们抵达高处,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攀升得更高?”

“况且我看不出你提供的选择有什么前景,如果你的神灵不是不仁之神,那么祂就是七神的敌人,还有比与神灵为敌更不明智的事情吗?

“而如果祂的身边有第二位神灵侍者侍奉,你又为什么要设法拉拢我成为你的盟友呢?”

“这样的话,你在伦敦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成为新的神灵。”叶槭流低声说。

卡特挑眉,不为所动地问:

“还是说你看出了其他可能?”

“但你的所有努力,都是在预设自己不会成功的前提下进行的。”叶槭流说。

如果卡特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自信,他最后不会发出“失败来得如此之快”的感叹,也不会从“瑰奇剧院”中放出下伦敦……哪怕叶槭流成为了他的主角,他也不应该一次次坐视他做出剧本之外的选择,让一切走向另一个结局。

面对卡特,叶槭流也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但机会摆在面前,他没有道理放过。

他握紧了手中的筹码,坚硬的边缘咯得他掌心微微刺痛。

叶槭流说:

“从一开始你就不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你的确算计了很多,但对于更多事情,对于我造成的破坏,你有很多机会阻止,可事实是你没有。“你不是认为我无法破坏,而是认为飞蛾会让你失败,所以对于那些,你其实是放任其发展的。

“所以在接受你会失败的命运之后,为什么你还要去挣扎和反抗?”

卡特没有出声。

说不清的东西在沉进了他的绿眼睛,越发幽深复杂,让人看不清层层阴影之后的情绪。

他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叶槭流的身上,听着叶槭流说出最后一句话:

“……不管怎么说,你随时可以做出选择,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沉默片刻,卡特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酒杯,说:

“选择和你合作,最大的可能就是我失去一切……”

叶槭流没有说话,唯独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激烈的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能听见。

他听到卡特含着笑意说:

“所以该怎么确保我们的盟约牢不可破呢?”

叶槭流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间落回了原地。

他强忍住长呼一口气的冲动,尽可能思考卡特这句话的用意,最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直到卡特做出选择之前,叶槭流都没他真的能够成功的信心,就连卡特的选择,似乎都如同他的每个谎言一样不可信。

酒保再次为他们满上了酒,将两杯酒推到他们面前,卡特举起玻璃杯,和叶槭流碰了碰杯,两个人同时饮尽杯中的酒。

放下酒杯,卡特思考几秒,突然笑起来。

“这个怎么样?”他的声线越发低沉而诡秘,“你可以给我一个……角色。”

什么角色……叶槭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卡特用一种愉快的口吻说:

“你知道当我成为角色时,我不会记得自己是谁。你可以创造一个你想要的角色,让我想想,一个会尽心尽力指导帮助你的老师?一个把你当成最重要家人的亲人?或者一个永远可以信赖,可以不计报酬为你付出的朋友?

“说说看,说说你想要什么,给我你的幻想,我可以让他活过来——我是个绝佳的演员,不是吗?”

“……”叶槭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显然他的脸色让卡特也诱惑不下去了,他扶着额头在那边笑了半天,最后正色道:

“好吧,没关系,我会为你保有选择的权利。

“不过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只能换一个方式了。”

他从凳子上站起来,后退两步,突然单膝跪地,垂下头颅,向着叶槭流伸出右手。

细瘦的手悬在叶槭流的面前,手腕能看到淡蓝色的静脉。

卡特的表情和语气发生了变化,那些花言巧语、疯疯癫癫、风流倜傥,在一瞬间全部从他身上脱落,此刻的他比任何人都像是虔诚的信徒。

他轻声说:

“尊敬的引导之人,我请求您为我施洗,引导我的灵魂与主连接,使我与世界分离……见证我归于主的名下。”

错愕、震惊、不解、无所适从,混合着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的茫然,这一切复杂情绪糅合在一起,让叶槭流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卡特当然并不信仰他……或者说信仰辉光,上一个获得了他的“信仰”的神灵不久前刚刚被他背叛,无论怎么想,下一个的结局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但叶槭流也不能不承认,无论卡特到底在想什么,这都是个绝对不容错过的机会。

他抓住一闪而逝的念头,伸出手,轻轻按在卡特的头发上。

墨绿桌面在眼前浮现,一张全新的卡牌出现在桌面中央,卡面上,飞蛾斑斓破碎的翅膀遮住了一切,几乎看不出人物的面孔。

【卡特·拉斯维加斯】

【道路:蛾与启】

【阶段:神灵侍者】

【描述:飞蛾盲目扑向烛火或许就是这样的,那些小东西在黑暗中不断寻觅,最终会毫不犹豫地扑向火光,直至燃烧殆尽,它们焦黑的尸体摔在光下,被拿起烛火的手拂下去。】

【身份:你的学生、祭品、护卫、拥护者……也是你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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