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师愣住了。
感受这怀里青年人微微发颤的身体，他沉默地抬起手放在他的背后，不熟练地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慰青年一样。
……他从来没见到过这个孩子难过的样子。
大师的思绪一下就被拉回到了过去，他是看着展星启长大的人。
曾经还没有他腰高的小孩，现在竟然比他长得还要高大了，他看着这孩子一点点从懵懂无知慢慢变成有责任有担当的模样，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往更好的方向迈进。
‘先生，上次您给我的孤本我看完啦！’‘先生，我和您说，这次出门我遇到了超厉害的事情！’‘先生，我……’‘先生先生……’
记忆力的银发孩童一直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不管在旁人面前是什么样的嚣张恣意，到了自己面前，总是一副乖巧软糯的样子。那双剔透的黑眼睛殷殷地望着他，里面满是孺慕之情。
大师甚至很少看见他生气的模样。
好似这个已经长大成青年的人，只会用最积极的一面来面对他，热情到大师也难以拒绝他的亲近。
可是他哭了，就这么在他面前。
大师一瞬间想了很多，他在想青年不在的这两年里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他不知道的伤害，吃了他不知道的苦楚。
他生涩地顺着青年那银如皎月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颈，直到展星启慢慢地平缓下自己的情绪，他才拉着人到座位上坐下。
刚刚发泄完情绪的人眼边微微泛红，眼里还盈着水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眼神一直飘忽在一边不敢同他对视。
大师觉得好笑，这么一看这孩子似乎又还没长大，依旧是那般的爱逞强。
但是展星启逞强，不代表他就能对他不过问。一想到这，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认真地问他。
“发生了什么？”
展星启看看天花板看看地，脚指头都要把鞋底扣穿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吃唐三的醋，因为觉得自己没有人家重要所以难过吧！
想了想，他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情绪失控，然后把离开的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然，在荒域空间的那两年，他只借口说是天赐机遇，误入了一个秘境。
大师听着听着，时不时对故事里的细节做出询问，听得很是认真，也确实是弄清楚了。
原来不是两年，而是整整四年。
竟是离开了这么久。大师不免唏嘘，感慨着时光的飞逝。甚至，这个孩子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已经变得这般厉害了。
年仅二十一岁的魂帝，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
大师仔细听着展星启诉说自己的事情，说到击杀河渊的时候，他因展星启的鲁莽而提心吊胆地倒吸冷气；再说到意外得识星罗的皇子，又点头夸赞他做的不错。
等到展星启把这么几年的事情都聊来一遍之后，大师就拍拍他的头，那张不常做出表情的脸有些许僵硬，就连关切也看起来并不似常人那般生动。但是展星启却的的确确从里面感受到了大师对他的关心。
展星启愣了愣，已经恢复平静的心情差点又被这一下温柔的摸头给摸出眼泪来。他抬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最开始见到大师时的阴郁心情已经一扫而空。
因为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嫉妒是没必要的。
……因为，在大师的眼里，自己一直都是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银发小鬼，是特别的、单独存在的一个个体。
是他一叶障目了，过分看低了自己，也看低了他和大师之间的感情和羁绊。
救命！所以他刚刚到底干了些什么啊？居然还当着先生的面哭了，二十好几的人了！展星启的灵魂小人捂着脸蜷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打包连夜逃出这个世界。
大师或许称得上是最了解展星启的人了，饶是展星启现在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也明白展星启内心的局促。他没有点出来，只是面上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我对你很放心。”
这是大师对展星启这几年来的总结。
总结完了之后，他又琢磨了一下，斟酌着想要开口。不过展星启比他更快一点，问出了自己比较在意的那个问题。
“先生，您是不是要离开诺丁了？”
大师倒是没想到展星启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讶异片刻，也没有要瞒着展星启的意思，当下就点点头。
“嗯，对。正好我接下来也要同你商量一件事。”
展星启端坐，态度更加恭敬几分。
“先生请讲。”
大师笑了笑：“无需紧张，只是普通地问一下你。”
“你之前也有尝试过老师了，有没有想过，接下来继续做下去？”
展星启手指搭在下巴上，垂眸沉思了一会。不得不说大师的这个建议很值得考虑。
首先，他已经在外面走了很久了，需要一段休息的时间来给紧绷的弦松松；其次，大师提出来这个问题，有大概率可能会建议他去唐三那臭小子就读的史莱克学院，也是大师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如果他同意的话，不仅可以暂时放松自己，还能跟着先生去做同事；要是他想，甚至还可以把主角揉圆揿扁。
这么一想，好像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他附和道：“我确实是有这个念头的。”
展星启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师分析了一下，同样也在心里认同着老师这个职业。
说实话，或许这是最适合他的职业了。展星启对于自己的性格把握的还是比较清楚的，好为人师不说，当过学生和校园老大的他更是能轻易摸透学生们的想法和对知识的吸纳程度，擅长对“症”下“药”。
在蓝霸那一年，他的药学课可是没人挂科的！这值得展星启骄傲地叉腰夸自己一句牛皮。
见他确实是有这个想法的，大师一方面是欣慰着，而后翻出一封信来，递到展星启手里。
“那么你看看这里。”大师说道，“这个地方你也知道，就是我那旧友办的学院，以你的资质在他那任教是绝对没问题的。”
“小三他们也在这里念书。”
果然！展星启感叹一句，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语气带着微微的惊讶。
“小三学弟也去了这？那我若是去了，倒是也能和他有个照应了。”
别的不说，在大师面前，展星启的这个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十成十的到位。大师满意地颔首，又继续道。
“之后不久，我也会去到这。不过，可能需要你先我一步去了。”
“嗯？先生在这边还有事吗？不妨同我说说，或不许我能帮上您。”
“我这边都是小事，不打紧。你且先去那边多适应适应。那个地方比较……一言难尽，可能诸多问题还需要你去慢慢习惯。”
展星启回忆了一下记忆中那个建在人家村子里、房屋破到快要透风、只有一个濒临毕业的学生的学院，顿时对大师的考量恍然大悟。
啊……的确是要适应适应，如何从富有走向贫穷。他沉痛地想着。
说起来，史莱克这学校居然还没有倒闭，弗兰德那大叔也不知道从哪里扣扣搜搜来了钱补贴自己那个穷得四处漏洞的学院。
展星启脑补出一个四处叼钱的四眼猫头鹰的形象，一时对弗兰德肃然起敬。
决定好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展星启又和大师聊了一下他最近的情况，聊了聊唐三和小舞，还有一些修行上的困惑和游历时碰到的奇怪生物。
放松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的，一晃眼就过了好几天，这几天展星启休息地足足地，整个人都精力充沛起来，整装待发就差直接去史莱克了。
大师看他状态不错，也就收了人刚回来两天时那股子操心的劲。
一切都在顺着命运地指引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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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
几百里外，索托城边的一个小山村里，暗蓝色的劲装少年连着打两三个喷嚏，他困惑地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一边束着蝎子辫的粉裙少女奇怪地偏头看他。
“怎么打这么多喷嚏，哥你着凉了吗？”
少年摇摇头，拧着眉头迟疑说到。
“没有，就是突然一下鼻子很痒。”
“嚯——那就一定是有人在念叨你，害你鼻子痒咯。”粉裙少女嘿嘿一笑，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边歪头转回来打趣他。
“或许吧。”少年无奈笑笑，他也不值得谁突然念叨的。
不过……
他心底蓦地冒出来一个拎着酒壶在月下舞剑的身影，哪怕时隔好些年，那灵动矫健的人依然那么鲜活。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啊。少年微微叹气，而少女已经往前走了好多了，见他没跟上，远远地抬手招呼。
“哥！快来啊，愣着干嘛！”
“就来。”
少年应声，背靠着夕阳，一步一步向少女走去。
但，总会见到的。他始终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