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再聊聊之前的问题。”罗伯特·布朗端起茶杯从容抿了一口,“你说那个异能医疗舱是在患者异能核碎裂之后才紧急制作的，但报告上的数据显示，从他碎裂到你们真正给他解决问题,中间只隔了几天时间，就算这个异能设备已经设计好了，但……就几天时间，来得及？”
“事实证明，来得及。”宛隽绷着脸说,不想露出一点破绽，老狐狸什么的太讨厌了……她现在还是摸不准前面罗伯特·布朗问的那两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是什么目的。
“噢……你说来得及——那就来得及吧。”罗伯特得了一个答案,却是不甚在意的感觉。
但下一秒他的话题再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看过卫一鸣那个提案附上的异能设备设计图,那时候上面便写着‘适用于异能者之异能核碎裂,以异能之力维持生命’,你们一开始就已经预想到这个可能性了？”
“是的。自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他异能核没有碎裂呢？”罗伯特仿佛不经意似的给宛隽抛出了这么一个假设。
宛隽一时没反应过来：“碎了呀！”
“所以你们的方案一开始就是按照异能核必定会碎来计划的。”
“……”
“那么我是否能大胆假设,就算他异能核没有碎,你们也会主动给他弄碎了是吗？”罗伯特紧追不舍。
“……”
“正是因为你知道要把异能核碎裂是多么危险的事，所以才会早早做好准备,既然你都知道了他的异能核早晚要碎的,那为什么不提早一点开始制作设备呢？非要临时抱佛脚说不过去吧。”
“……”
迎着对面老先生锐利的眼神，宛隽总觉得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无所遁形……
不行,还是得抢救一下。
她清了清嗓子：“我可什么都没承认。”
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还不如不说。
“唔……”罗伯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低低地感叹道：“原来，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到……可惜当年……唉……”他伤感地摇摇头,重新端起茶来,陷入沉思。
宛隽则在无声懊恼……啧,还是太年轻。
尽管在语言上并没有流露出破绽,但刚刚她震惊到失语的表情就是破绽了。
前面他所问的那么多看似没什么关联的问题，到底是在干扰她的视线还是有别的目的，宛隽不得而知。
而后他开始一改提问风格，穷追不舍，宛隽承认自己是有点被打懵了。“碎了呀”这个回答模棱两可，但一来没有补救措施，二来后面的反应简直就是在脸上写着“你怎么知道”几个大字——真是明晃晃的失言啊失言。
她没有跟卫一鸣打过招呼今天来见罗伯特·布朗，但其实报告披露的细节他们早就商量好了。某些“骇人听闻”的细节不公之于众只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但知情的少数几人并没有被要求严苛地受密。尽管如此，宛隽本来还是秉持着一种“能不泄密就不泄密”的心态来应付罗伯特·布朗……谁知道还是玩不过老狐狸。
罗伯特·布朗很快回过神来：“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我今天问的这些，只有我知道，出了这个门，就再不提了。但你们这个报告，糊弄糊弄外人得了，几天就把异能医疗舱做出来？”摇头。
宛隽从罗伯特·布朗的态度中隐约摸到了他的想法，这位大佬根本就没想真能从她口中掏出确切答案，也完全不在乎实际情况如何，他似乎只想从自己的态度上得到提示来验证自己的某种判断。
他倒是对自己的判断足够自信啊——他断定她和卫一鸣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把一个全新的异能设备做出来，确立了这一条之后，其他情况自然就能一一推断出来了。
但宛隽还是忍不住腹诽：也就是这个世界缺少灵材，只能用废旧的机甲来改装，要是在修仙界，她在几天之内做这么个法器又有什么难的？
……该说这老头子太过自信还是刚愎自用呢？
偏偏事实上还真让他蒙对了。
当然，这种大实话宛隽是不可能说的，就算他从自己的态度上猜到了什么，宛隽也不会给出准话为他证实。
宛隽正想把他的话反驳回去，却见他的视线移到周韧身上：“周韧，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布朗博士。”周韧应道。
“那个患者就是你吧？”
宛隽急了，正想替他遮掩一下，没想到周韧直接就点头承认了：“嗯，是的。”
他朝宛隽沉静点头：“在向你们求助之前，我也曾来拜访过布朗博士。”
“……”
“没错。”罗伯特·布朗说，“我当时为他做的检测数据还保存得好好的。”
这话音波澜不起实则别有所指的话让宛隽一阵内伤：这是告诉她别负隅顽抗了？
老先生面色不变，站了起来：“来，周小子，跟我来做几个检查。”
周韧询问地看着宛隽，宛隽有气无力地点头。检查就检查，随便他看，无非也就能看到周韧恢复得有多好嘛。
罗伯特却是意外极了，对于周韧还会先征求宛隽的意见。
他在心中再次把无形的砝码往某个猜测上推了不少。
罗伯特面无异色地带着周韧去做检查了，宛隽自然也跟着，想看看首都异能研究院这边的异能设备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跟她第一回进首军异能研究院什么异能设备都不认得比，现在的宛隽早已非吴下阿蒙，她不仅熟知异能实验室各种常用的异能设备，就算没见过的，问罗伯特两下，基本上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要不怎么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呢，宛隽问的问题，罗伯特·布朗一听就知道这是行家，不由起了惜才之心。
至于宛隽的考察，唔，行吧，水平相当，当然，是跟宛隽刚进首军异能研究院那会儿比，现在经过宛隽有事没事地改进过后，首军那边的设备已经高出一截了。
检查做完，完整的结果肯定没有这么快能出来的，但就现时能出的结果来看，周韧的异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异能值甚至已经比他出事前最巅峰的时候还要再高一点点。
罗伯特·布朗不知想了什么，沉默了许久，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异常沉凝：
“宛隽小姐，”他这么称呼道，宛隽从他这正式的称呼里嗅到什么不同寻常的讯号，也不由得重视起来，“我还有两个问题想要请教，如果不方便的话……不，可以的话，请尽量回答我好吗？”
这字斟句酌又摇摆不定的措辞让宛隽警惕起来，难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涉及保密性质的问题？
“你为何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采用风险这么大的方案？”
“……您干嘛这么问，报告里不都说了，这是不得已为之，周韧当时的情况紧迫，没别的路可走了。再说了，这方案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还有卫教授……”
罗伯特·布朗很笃定：“你不需要搬出卫一鸣来，他的水准我比谁都清楚。”
虽然对方没有露出任何轻视之意，仍然一派正经严肃，但宛隽还是能嗅出那种王不见王的傲然。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还是你的对手啊。
这个出乎预料的问题把宛隽打了个措手不及。
宛隽想了想，“当初您也看过周韧的情况，那当时如果由您操刀，不知您有多大把握？”
这话听着有点刺耳，但现下罗伯特·布朗有求于人，而且看宛隽的表情认真，似乎并不是在作弄他。
他把心中的不满压下，愈发板正地回：“惭愧，我并无办法。”
宛隽点头：“其实我当时把握也不大，但是跟你们比起来，怎么说也有五成把握。再说了，周韧当时的情况并不乐观，除了解决隐患这条路，没别的路可走。”
“五成？”罗伯特·布朗一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捉摸：“也不低了……原来只有五成把握。”
这前后矛盾的话语让宛隽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罗伯特很快平复了情绪，回答得很平静，“其实周韧这种情况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但当时没人能救，连问题都找不出来。”
“第二个问题是，你的师父是谁？”
这个问题听得宛隽悚然而震，差点控制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跟我们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吗？”宛隽竭力镇定，脑中一条一条地过滤她现在掌握的信息，回想今日并以往爱德华跟她说过的跟罗伯特·布朗相关的信息，还有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大意把穿越的事情泄露出去了……
“我听说周韧是你的徒弟。”罗伯特·布朗似乎对宛隽的震动一无所觉，“难道你们不是以师徒形式传承吗？”他把“你们”咬得重重的，让宛隽更是心乱如沸。